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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罗·鲁道夫(Paul Rudolph,1918-1997)被誉为美国最重要的现代主义建筑师之一,曾在1957至1965年担任耶鲁大学建筑学院院长,代表作品包括耶鲁大学艺术与建筑大楼、新加坡鸿福中心、香港力宝中心等。
近日,美国纽约大都会艺术博物馆举办其回顾展“实体化的空间:保罗·鲁道夫的建筑”,呈现80余件图纸、模型、文献及私人物品等,从早期的实验性住宅到混凝土建造的市政项目,再从乌托邦式的城市巨型建筑结构,呈现其建筑理念和贡献。
在纽约曼哈顿中城的一条街道上,矗立着一座由细长的钢支柱和相交的玻璃平面组成的矩阵,它在一排规整的联排别墅中形成了一座晶莹剔透的塔楼,格外引人注目。你可以看到外墙的分层元素似乎在相互滑动,刺破了垂直的内部空间,悬浮楼梯连接着漂浮的夹层,植物从悬浮的阳台上散落下来。这是一个由镜子、小隔间、隔板和折叠板组成的迷人场所,一座有机玻璃和石膏板的宫殿,仿佛随时都可能重新组合,就像是摆放在纯白色架子上的日本机器人玩具一样。
建筑师保罗·鲁道夫,拍摄于1968年
这是“Modulightor”大厦,是建筑师保罗·鲁道夫(Paul Rudolph,1918-1997)的未来主义家居愿景。保罗·鲁道夫是一位以气势恢宏的野蛮主义巨型建筑而闻名的建筑师。几十年来,他经历了无数不同的身份:20世纪50年代,他开始在佛罗里达州萨拉索塔建造清风拂面的海滨住宅;60年代,他成为巨石、巨型建筑的大男子主义大师;到了之后的80年代,他不再画机器人模型,而开始在纽约的派对上建造营地,从而结束了自己的职业生涯。
纽约Modulightor大楼,也是纽约唯一可公开参观的鲁道夫建筑
“Modulightor”大厦的模型如今正在纽约大都会艺术博物馆展出,是展览“实体化的空间”的一部分。该展览也是大都会博物馆自1972年马塞尔·布劳尔(Marcel Breuer)回顾展后,50多年来首次举办大型建筑回顾展。这也是博物馆首次展出于1997年去世的鲁道夫的作品。令人惋惜的是,过了这么久才举办展览。在过去的二十年里,鲁道夫的许多大胆的建筑作品都被毁坏了。推土机如饥似渴的速度超过了美国人欣赏战后遗产的时间。
曼哈顿下城区高速公路:城市通道项目设计图,1967-1972年
许多人至今仍不懂得欣赏他的作品。事实上,保罗·鲁道夫的作品是经由亚伯拉罕·托马斯(Abraham Thomas)之手得到应有的展示。亚伯拉罕·托马斯是一位英国策展人,曾工作于伦敦约翰·索恩爵士博物馆。在大都会博物馆的一间不太大的展厅里,新一代的建筑迷们可以发现,他们对鲁道夫那“肌肉发达”的作品垂涎欲滴。可惜的是,这些建筑却被上一代人碾压得体无完肤,在他们眼中,鲁道夫是一个渴望权力的暴君。博物馆并没有预料到这一展览会如此受欢迎。它本该拥有更大的展示空间。对于那些追捧鲁道夫的灯芯绒混凝土雕刻作品的人来说,还有人记得他曾想把曼哈顿下城的大部分地区夷为平地,建造一条多层高速公路。许多建筑师都是具有分裂性的,但很少有人能像鲁道夫一样,历经如此赞美与谩骂。
阿拉巴马州塔斯基吉学院小教堂内部设计图,约1960年
不管你是喜欢混凝土锤打的效果,还是喜欢经典的铸模效果,你都会陶醉于展厅里那一丝不苟的图纸中。鲁道夫是他那一代人中无与伦比的绘图师,也是少数几个真正自己绘图的绘图师之一。他手持平行尺和钢笔在画板前蓄势待发。在他的作品中,“皮拉内斯式”的楼梯跃过令人晕眩的中庭,巨大的混凝土平面图像跃然纸上,如同丹·达雷(Dan Dare)的漫画动感。
鲁道夫的绘画方法不仅仅是对空间的描绘,还直接影响到建筑的建造方式。他说:“有些材料比其他材料更容易通过渲染来描绘。这可能是我对混凝土和高质感表面感兴趣的部分原因。”他在纸上使用平行线来营造光影效果,在现实中则使用带肋混凝土来营造同样的效果。展览包括他在耶鲁大学艺术与建筑大楼浇铸墙壁时使用的木制模板,上面装有倒角肋条,以营造灯芯绒效果。正如评论家雷纳·班纳姆(Reyner Banham)所说:“这是他为数不多的作品之一,也是我所知道的极少数建筑之一。拍照时,它完全像一幅图画,外面的所有阴影都出来了,就像是用一支非常柔软的铅笔勾勒出来一样。”
耶鲁大学艺术与建筑大楼设计图,1958年
耶鲁大学艺术与建筑大楼于1963年竣工,当时鲁道夫还是耶鲁大学建筑系主任。艺术系的学生们却不这么喜欢它。雕塑家们则抱怨他们的工作室天花板太低,像个“地牢”,而画家们则不得不忍受南面光线太强的房间。1969年,一场大火烧毁了这栋建筑,人们毫不意外地将其归咎于心怀不满的学生。后来,这栋建筑得到了修复。就像他的许多项目一样,随着时间的流逝,逐渐赢得了人们的喜爱。
保罗·鲁道夫站在1963年竣工的耶鲁大学新艺术与建筑大楼前
耶鲁大学的雕塑工作室可能会让人觉得太过乏味,但鲁道夫对阴影的力量和光线一样感兴趣。他摒弃了国际风格中那一尘不染的世界,批评国际风格只是说“让我们有光”,而没有从心理上控制光。他形容走在纽约的公园大道上,两侧是现代主义的玻璃办公大楼,看上去就像是巨大的带有窗户的制造商产品目录。他认为,世界需要更多的“洞穴”,而不是“金鱼缸”。
他设计的波士顿第一教堂就是一个令人着迷的洞穴。光线从倒角开口处小心翼翼地射入,并从他标志性的灯芯绒混凝土肋骨上镶嵌的铜条上反射出来。在康涅狄格州纽黑文,他设计的坦普尔街停车场是另一个怪人的梦想,其雕刻的柱子就像是从一块巨石上凿出来的。在1963年的一次《时尚》杂志拍摄中,鲁道夫在车库顶上摆出了他心爱的捷豹跑车的造型。不过,这位建筑师在波士顿设计的政府服务中心却一直受到威胁。如果能将其改建为住宅,也许救赎就在眼前。
波士顿政府服务中心,保罗·鲁道夫设计
鲁道夫本人在住宅领域探索的结果是喜忧参半。早期,他在佛罗里达州建造的住宅采用了他在海军中学到的轻质原理,如今已成为深受喜爱的珍品,成为每年萨拉索塔现代主义周的亮点。(遗憾的是,他设计的海滩俱乐部被最近的飓风卷走了。)但他后来的实验并不顺利。1970 年,他在纽黑文建造了一个预制房屋项目,采用拱形胶合板屋顶。由于漏水,该建筑在十年后被拆除了。此外,他在纽约水牛城建造的Shoreline公寓也不尽如人意。展览中,令人眼花缭乱的鸟瞰图描绘了一个如同星球大战般的建筑群,错落有致的楔形塔楼环绕着一个码头。但这一愿景只实现了一个低矮的片区,其中大部分区域在后来被推平了。
保罗·鲁道夫于1983年在新加坡绘制的鸿福中心(The Concourse)内部透视图(部分已拆除)
正如《建筑实录》(Architectural Record)在1989年诙谐地写道的那样,随着美国反对野蛮主义巨型建筑浪潮,鲁道夫在亚洲——当时后现代主义尚未完全渗透的地方,找到了更容易接受的受众。他在中国香港设计的力宝中心玻璃镜面塔楼,宛如大熊猫爬树的抽象幻象。至今,这一大楼仍是香港繁忙天际线上最新颖的高层建筑。他在雅加达设计的办公大楼是印尼传统悬挑屋顶的堆叠,至今仍是炎热气候下高层建筑遮阳的典范。但是,鲁道夫想在家乡成为一名摩天大楼建筑师,他想像弗兰克·劳埃德·赖特(Frank Lloyd Wright)那样,在70多岁时的职业生涯晚期东山再起。可惜这一梦想从未实现。
中国香港 Sino Tower 设计图和模型,1989年
雅加达大马集团总部大厦设计图,1982年
所有这一切都使他现存的建筑,尤其是“Modulightor”这座纽约唯一完好无损且可公开参观的鲁道夫作品,显得尤为珍贵。20世纪80年代,他与恩斯特·瓦格纳(Ernst Wagner)共同开发了这座建筑,作为Modulightor照明业务的总部,其顶部是一对复式公寓。去年,这座建筑终于获得了地标性保护地位,成为保罗·鲁道夫现代建筑研究所的所在地。该研究所定期举办参观活动和展览,Modulightor 照明公司则继续在楼下经营,在地下室的工作室里生产定制产品。走在公寓多层的楼层中,你可以感受到鲁道夫是一位空间构成大师,他的空间错综复杂,就像索恩博物馆一样,到处都是他在旅行中收集的部落艺术品和现成物品。
保罗·鲁道夫现代建筑研究所所长凯尔文·迪金森(Kelvin Dickinson)说,“他会让他的建筑工人举起纸板或石膏板,然后说:‘移动它,移动它。好了,钉钉子!’他不断地把东西撕掉,然后再钉钉子。他不断地把东西拆掉,然后重建,直到达到他想要的效果。这个过程让他破产了好几次。”
纽约比克曼广场23号,保罗·鲁道夫的住宅
展览中,还有他自己位于比克曼广场23号住宅的缩影。现在,这里的大部分建筑已经被改建,市场售价为1850万美元。保罗·鲁道夫将其视为一个不断进行空间实验的实验室。这是一个由铬合金和有机玻璃构成的梦幻世界,纵横交错的走道和无栏杆楼梯,铺着羊皮地板的卧室通往浴室,浴室里铺着银色胶布,并洒满了镜面圆圈。这里是无数狂野派对的场所,甚至还有一个透明底的浴缸,它探出天花板,在厨房上方显出俏皮的身影。
这是一个粗鲁的、曾是军人的循道宗牧师之子的私人内心世界。鲁道夫以前的一个学生斯坦利·蒂格曼(Stanley Tigerman)曾经这样概括老师的复杂性格:“保罗是一个悲惨、卑鄙的混蛋。但同时,他也是 迄今为止我遇到过的最好的老师……他是个神话般的人物。他是个杀手。他是一个与众不同的人,他能将粗壮的混凝土与小彩灯及窗帘完美地结合在一起。”
展览“实体化的空间:保罗·鲁道夫的建筑”将展至2025年 3月16日。
(本文编译自《卫报》,作者奥利弗·温赖特(Oliver Wainwright)系建筑评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