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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规模设备更新和消费品以旧换新是今年的一大政策发力点。2024年3月,国务院印发《推动大规模设备更新和消费品以旧换新行动方案》。随后商务部等14部门印发《推动消费品以旧换新行动方案》,明确了消费品以旧换新的具体任务。
废旧物品的大规模回收需要依托逆向物流体系。
2024年11月27日,中共中央办公厅、国务院办公厅印发《有效降低全社会物流成本行动方案》。其中指出,科学构建集采购、库存、生产、销售、逆向回收等于一体的供应链体系,实施精细化管理,加快库存周转。
但目前,中国逆向回收物流体系建设仍处于起步阶段。逆向物流对于企业供应链转型升级有何意义?逆向物流建设有哪些难点?市民如何参与构建旧物回收体系?2024年12月上旬,澎湃研究所研究员针对上述问题访问了相关行业从业者和研究者。
主动式逆向物流的价值:助力企业改善经营、国家保存资源
逆向物流是循环经济触达日常生活中的抓手。“循环经济是很宏大的概念,但如何构筑落地的循环,靠的正是逆向物流。”上海第二工业大学教授郝皓指出。
“逆向物流是指为恢复物品价值、循环利用或合理处置,对原材料、零部件、在制品及产成品从供应链下游节点向上游节点反向流动,或按特定的渠道或方式归集到指定地点所进行的物流活动。”国家标准《物流术语》(GB/T 18354-2021)中如此定义。
简言之,“逆向物流”是将已进入流通和消费环节的产品、零部件或物流反向回收的过程。其目的在于重新获得废弃产品或有缺陷产品的使用价值,或对最终废弃物进行合理处置。逆向物流在售前和售后环节都有可能发生。前者涵盖销售渠道中滞销的商品回收、生产中的不合格产品回收等情况;后者则包括消费者因质量问题退货、废旧产品的维修和回收等场景。
“逆向物流的目的并不局限于回收,而是帮助企业改善自身经营,使其关注产品的全生命周期。”郝皓告诉澎湃研究所。2019年,他的项目团队研发的“RLOM主动式逆向物流平台系统”在第21届中国国际工业博览会展出。
郝皓介绍,主动式逆向物流遵循“PPT-SIR”方法论与原则,即预测 (predict),预防(precaution),跟踪(track),快速(speed),识别(identify),矫正(recovery),贯穿产品的整个生命周期。“这是一个不断反馈和改善的过程。回收中会有大量的产品数据积累,通过分析这些缺损产品的情况,能反哺正向的生产制造。逆向物流就像一面镜子,可以反映出产品存在的问题。”
RLOM主动式逆向物流运作模型 (图源:郝皓、黄敏等所著 论文)
关于企业具体的逆向物流实践,郝皓以成立于1925年的美国工程机械公司卡特彼勒举例。Cat Reman(卡特彼勒再制造)业务通过对设备旧件拆解、清洗、修复等工序,形成再制造产品。客户经由Cat认证翻新程序,可以低于新机的价格进行零件回收和更换,从而使设备的使用寿命延长一倍至两倍。
卡特彼勒产品生命周期与再制造生命周期 (图源:卡特彼勒官网)
2024年7月,欧盟《可持续产品生态设计法规》(Ecodesign for Sustainable Products Regulation,ESPR)正式生效。ESPR要求投放入欧盟市场内的特定产品类别必须遵守生态设计要求,如使用更少的能源、更长的使用寿命、易于维修和回收、零件可拆卸和再利用、在其生命周期内具有较低的碳和环境足迹等。
该法规旨在提升欧盟市场内产品的循环性、能源性和其他环境可持续性。废弃产品经由回收、检测、冶炼、萃取等技术,其中所含的资源可循环利用。“未来再生资源会比原生资源更贵,从战略布局角度讲,逆向物流是国家保有能源和资源的重要手段之一。”郝皓谈到。
逆向物流建设的难点在于前端和源头
“正向物流的瓶颈是‘最后一公里’,逆向物流的瓶颈则是‘最前一公里’。”郝皓指出。如何将零散的废旧物品成规模地聚拢到回收渠道,是逆向物流建设的一大难点。“逆向物流存在非标准化、碎片化、随机网络和信息不对称等特征。企业不知道要回收的物品在哪里,什么时候要回收,有多少数量,有可能一次出车只收到很少的东西,获利无法覆盖成本。”
废旧物品的回收成本昂贵,而再利用所产生的价值又不高。这是企业面临的盈利难题。一位前旧物回收行业从业者告诉澎湃研究所,企业的前期部署成本很高,回收到的物资状况却并不理想。“回收机器的维护和运营费用,回收的运输成本和人力成本等都挺高的,但回收到的物品能被再利用的比例其实很低。”
如何让物品本身更易于回收和再利用,需要从生产的源头考虑,关注可持续设计。北京服装学院教授赵国樑以服装行业举例:“很多衣物使用的是多种混纺材料,氨纶、毛涤等混在一起,回收时难以分离。如果在最初设计时能采用单一成分,比如只用涤纶,这并不会降低服装的品质,但会让回收变得更容易。”
逆向物流的成本如何降低,需要通过扩大规模来摊薄成本。“行业内企业必然要经历优化重组的过程。废旧物品的附加价值本来就不高,如果企业规模太小就很难获利。因此,规范的分拣中心处理能级要达到每年上万吨,从而产生规模效益。”赵国樑谈到。
近年来,中国旧物回收企业呈现良性发展态势,逆向物流业务也受到快递企业的关注。例如互联网回收企业飞蚂蚁与物流平台顺丰合作建立“互联网+二手+快递”的逆向物流模式,依托高密度的物流基础设施,将回收物品及时集中至物流中转场,再直发目的地回收工厂。
“逆向物流的密度在增加,回收效率也逐渐提高,可以看到回收行业越来越健康,影响力也在逐渐扩大。”赵国樑如此评价。
合肥市内一旧衣回收箱,市民在排队回收旧物。(图源:新华社)
构建全民参与的规范化回收网络
经由逆向回收的物品去向哪里?除了报废后变为再生材料和再生资源外,对于维修后还能使用的物品,另一大去处是二手市场。
中国二手市场将迎来新规。2024年3月,中国旧货业协会、全国二手货标准化技术委员会已启动了《二手货品质鉴定通则》和《旧货(二手货)市场经营管理规范》两项国家标准修订工作,旧货市场的商品品质鉴定和商户经营管理,都将有更明确的规范和要求。
但目前国内二手商品的售卖存在乱象。以二手服装市场为例,一些商家以“古着”“孤品”的名义售卖旧衣。媒体曾报道电商平台在直播间低价出售名为“微瑕尾货”而实为二手的服装。
赵国樑谈到,消费者购买“古着”多是出于猎奇和收藏的心理,这一部分市场不会很大。但如果商家以库存、尾货的标签卖二手衣服,则属于欺诈行为。二手服装市场应该开放,但需要有规范的政策和技术标准来避免安全风险。
值得注意的是,洗涤和消毒二手衣物必然要增加成本,有可能出现“旧衣比新衣还贵”的问题。“采用高能量光辐照、蒸汽加热等技术对二手衣物进行洗涤消毒,一方面会增加成本,另一方面会导致衣物变形变色,品质下降。因此除了技术标准之外,还需要做细致的市场评估,比如有多少人对二手衣有需求,如何控制回收处理的中间成本等等。具体的运营方式还有待观察。”赵国樑告诉澎湃研究所。
他也提到德国、英国等国家相对成熟的二手市场运营经验:“旧衣回收通常要求旧衣提供者自主清洗,再经过分拣中心运输到专门销售二手服装的连锁店,并无太多中间环节。”在欧美、日本等国家,消费者对二手商品的接受程度相对较高。
逆向物流和旧物回收行业要持续发展,除了行业内部的革新,还需要培育公众的环保意识和回收需求。
前述回收行业从业者还向澎湃研究员提到“互联网+旧物回收”模式难以触及受众的问题:在她从业的2019年左右,年轻人的旧物回收意识并不强。“‘互联网+’的回收方式对于投递端用户的要求蛮高的,要会使用软件和机器,并把废弃物整理成机器能接受的状态。能熟练操作的通常是年轻人,但对回收感兴趣的却是年纪偏大的人群。他们又很难掌握回收程序。”
上海浦东张江高科·天之骄子科创社区内举办的循环集市(图源:浦东发布)
这一情况在近年有所改观。郝皓和赵国樑都谈到,当下年轻群体的环保意识日渐增强。在北京、上海、杭州、郑州等城市,循环市集正受到社区和商场的关注。市民通过售卖或以物易物的方式分享家中的闲置物品。郝皓还提到,未来上海还计划在商业综合体中开辟循环商店,通过回收、维修和售卖旧物来推动以旧换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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