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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世纪拜占廷帝国的历史学家米哈伊尔·普塞洛斯在其《编年史》中,对14位拜占庭帝王的私人生活有着较为详细的描绘,他记载的重点在于这些人的癖好、宗教情结、婚姻爱情与疾病等方面。这些内容大多属于习得特性的范畴,与一个人的主观意愿密切相关,因此它们便构成了普塞洛斯“帝王批判”的重要组成部分。
癖好
拜占庭帝王闲暇时纵情于自己的兴趣爱好,从事正常的休闲娱乐活动本是司空见惯之事,是他们作为普通人日常生活的必要组成部分,无可厚非。可是我们在《编年史》中见到的很多统治者要么是有着特殊甚至奇怪的癖好,要么则是过分沉溺于各种自己感兴趣的事物而难以自拔,最终给自身甚至给帝国都带来不良的后果。
拜占庭人的休闲娱乐方式有很多种,包括大竞技场中的各种比赛、宗教节日、宴会、驯兽演出、各种棋类、狩猎、骑术比赛以及凯旋仪式等等。各个阶层的人群根据自己条件和能力纷纷对自己感兴趣的娱乐活动乐此不疲。然而偏偏有一些帝王却有着十分奇怪的个人癖好,不仅看上去荒诞可笑,有时甚至还会为自己招来意想不到的灾祸。比如君士坦丁九世皇帝,普塞洛斯说他对风琴音乐、笛子的旋律、优美的嗓音、舞蹈、哑剧或诸如此类的东西都没有兴趣,可是如果有人说话有障碍、无法正确发音,或者一个人只是胡言乱语、说出任何偶然进入他脑海里的单词,皇帝会认为这很有意思。总之一句话,没有什么比用词不当更能讨他的开心了。普塞洛斯进而详细记载了君士坦丁皇帝如何先后过度宠信两名小丑弄臣,将他们长期留在自己身边形影不离,最终招致两次未遂的弑君阴谋。
普塞洛斯的另一个指责,在于这些拜占庭帝王过分沉溺于自己的某些癖好而难以自拔。比如他说君士坦丁八世一心扑在跳棋和骰子上,因为他是如此热衷于游戏,如此着迷,以至于即使有使节等待着他的召见,如果他在玩游戏,他也会无视他们。他对那些最重要的事情会不屑一顾,而当他想掷骰子时会整日整夜地玩。又如邹伊唯一关心的事情是开发新的香水品种,或者说是油膏的制备,她的私人卧室简直就像工匠和铁匠们在市场上劳作的作坊,房间里到处都是燃烧的火盆,数量很多。这些君主一心陶醉于自己的兴趣爱好,就意味着他们可能对国家大事不闻不问,这样的统治者在普塞洛斯看来显然是不称职的。
君士坦丁八世
由此我们可以清晰地看到,普塞洛斯笔下拜占庭帝王们的个人癖好,无疑已经超出了正常的休闲娱乐范围,其代价常常是国家事务被忽视以及公共资源遭到肆意挥霍,最终遭受损失的是帝国的福祉,因此普塞洛斯关于拜占庭帝王癖好的记载显然呈现出明确的批判态度。
宗教情结
在宗教事务方面,普塞洛斯尤其关注许多皇帝修建、扩建教堂或修道院的行为。普塞洛斯并不完全否定这些行为背后的虔诚因素,但是他同时认为这些行为的手段和效果并非十分理想,甚至与其初衷背道而驰。
一些统治者为了显示自身的虔诚而动用公共资源修建宗教建筑,结果大量的钱财被挥霍,很多时候甚至还造成国库的空虚。普塞洛斯记述了君士坦丁九世修建曼加纳的圣乔治修道院的过程,详细列举了君士坦丁如何不断地更新建筑方案,如何利用各种手段装饰美化内外布局,最终该修道院具有了超乎寻常的美感,就连普塞洛斯也不得不感叹到,它仿佛朝圣之所终,宛若无可比拟的人间仙境。可是普塞洛斯却认为修建该修道院是君士坦丁皇帝最恶劣的奢侈放纵行为,因为黄金从国库中流出,就像一股从永不枯竭的泉中汩汩涌出的溪流。更有甚者,有些统治者长期、大规模的修建工程不仅消耗巨大,同时还滋生出许多腐败行为。罗曼诺斯三世为了修建“受人敬仰的圣母”修道院而一掷千金,他动用了所有的皇家珍宝,甚至为了得到原材料而命人挖遍了每一座山。可是在普塞洛斯看来,本应该是一种虔诚的行为,结果却变成邪恶的根源和许多不公正的起因,所有的皇家财宝都拿来使用,钱财都被耗尽。为这座教堂筹集的大部分资金都被提前挪用,并且浪费在其他事情上。
除此之外,一些统治者修建宗教建筑的动机根本不够纯粹,对于上帝或者圣母的信仰和崇敬只不过是幌子,其中隐藏着极为现实甚至是不可告人的秘密。米哈伊尔四世长期受到癫痫病的困扰,因此他花费国库中的大宗钱财在君士坦丁堡扩建了阿纳尔基利修道院,并且新建了一所穷人院和女修道院,为的是取悦上帝、宽恕自己的罪行,最终是为了使自身免于病痛的折磨。然而在普塞洛斯看来,这一切都是徒劳,因为他的气数已尽,他的健康状况仍旧继续恶化。斯基利齐斯同样将米哈伊尔四世的各种慈善行为视作皇帝对罗曼诺斯三世所犯罪行的忏悔,同时认为如果米哈伊尔就此放弃非法获得的帝国权力,并且不再与邹伊生活在一起,那么他的慈善义举或许可以达到目的。可是实际情况并非如此,米哈伊尔依旧端坐于皇位之上,依旧与邹伊日夜相伴,于是斯基利齐斯反诘到:“难道他认为上帝是那么的没有头脑、那么的不公正,以至于通过别人的钱财(指的是国库——笔者)便可以将其收买,他自己便可以得到宽恕么?”于是,本来是为了表达虔诚信仰的高尚行为,被这些别有用心之人利用,成为一种赤裸裸的投机行为。
君士坦丁·马纳塞斯所著编年史内的插图,描绘罗曼努诺斯三世在米海尔的命令下遭人杀害的场景。
婚姻爱情
11世纪的拜占庭宫廷充满了婚外情、通奸等各种不耻行为,正如安娜·科穆宁所写的那样:“自从莫诺马霍斯皇帝登基以来,皇宫之内的妇女区已经完全腐化堕落,因为淫乱的‘男女关系’而荣誉扫地,这种状况一直到我父亲(即阿莱克修斯一世)登基才得以改观。”或许安娜此处更多地是为了赞扬自己祖母安娜·达拉森妮净化宫廷风气的改革,然而她对于11世纪拜占庭帝王私生活的评论却不乏其合理性。这样糜烂的私人生活自然不会逃过普塞洛斯的法眼,他在《编年史》中对很多拜占庭帝王的风流韵事都给予了详尽的记述,通过这些记述我们清楚地看出作者在这一问题上明显持有一种批判的立场。
由于对罗马法有着比较深入的研究,普塞洛斯对于婚姻的相关规定应该十分清楚,因此对某些拜占庭统治者婚姻的不合法性自然不会隐藏自身的否定态度。关于罗曼诺斯·阿尔基洛斯与邹伊的婚姻问题,普塞洛斯有这样的记载:君士坦丁八世临终之时选中罗曼诺斯继承皇位,并且将自己的二女儿邹伊许配罗曼诺斯为妻。可是罗曼诺斯的妻子海伦仍然健在,并且极力反对皇帝的安排。但是后来在君士坦丁八世的蒙骗和威吓之下海伦被迫同意与罗曼诺斯离婚,自己则削发进入修道院中度完余生。根据罗马法的规定,如果夫妻一方自愿离婚,另一方再婚属于合法行为;但是如果其中一方是被迫离婚,那么另一方的再次结婚就是非法的,可以被视作通奸行为。可是普塞洛斯在这里使用的却是被动语态形式的单词,意在强调罗曼诺斯的原配妻子并非出于自己本意而与丈夫离婚,因此作者的立场便十分明确,在他看来罗曼诺斯与邹伊的婚姻存在不合法性甚至有通奸的嫌疑。
圣索非亚大教堂的一幅邹伊的马赛克镶嵌画肖像
此外普塞洛斯还多次记载了拜占庭宫廷之内的婚外情事件,其中最著名的当属邹伊与米哈伊尔四世的通奸行为,以及君士坦丁九世与她的情妇斯科丽莱娜的私情了。邹伊与君士坦丁九世分别都是在各自的配偶仍然在世时发生的出轨行为,在这一点上已经无需多言,包括普塞洛斯《编年史》在内的多种史料关于该问题的记载大体一致。关于邹伊和米哈伊尔,有一个问题尤其值得注意,即当罗曼诺斯三世遇害之后,邹伊立即与米哈伊尔四世完婚,并未遵守一年之内不得再婚的相关法律规定。至于君士坦丁九世更是厚颜无耻地征得了邹伊皇后的同意,然后将自己的情妇带入皇宫,甚至像对待合法妻子一样为后者安排宫廷内的房间,并且让她一起出席各种重大仪式和外交场合,这显然是对一夫一妻制赤裸裸的挑衅与践踏!
通过普塞洛斯的记载我们清晰地看到,11世纪的一些拜占庭帝王在私生活方面放荡糜烂,他们的所作所为是对世俗法律与教会法规的双重践踏,因此普塞洛斯的批判不仅停留在道德品质层面,同时也是对这些人无视国家律法和教会权威的一种强烈斥责。同样是关于拜占庭帝王的婚姻问题,阿塔里亚迪斯的处理与普塞洛斯相比则有很大的不同。为了使自己《历史》中的英雄人物尼基弗鲁斯三世的形象更加高大美好,阿塔里亚迪斯对于这位皇帝与阿兰尼亚的玛丽亚的婚姻只字不提。可是在根据其他史料记载,玛丽亚是出于被迫才削发进入修道院,这也就意味着她与原配丈夫、已经退位的米哈伊尔七世的婚姻并非合法终止,因此尼基弗鲁斯三世与玛丽亚的结合应该被视作通奸行为。
疾病
拜占庭人对疾病的知识十分感兴趣,很多拜占庭作家在他们的作品当中对人类所患的各种病症都有所记载,我们可以确知的包括狂犬病、眼睛感染、麻风病、各种皮疹、霍乱、肺炎以及肺结核等等。拜占庭人关于疾病的理论主要受到古代生理学家希波克拉底和盖伦的影响,认为人类生病是由于人体内四种基本的体液,即血液、黏液、黄胆液和黑胆液之间的比例失调而造成的,当它们失去平衡汇集在某处或是某处液体空虚都会使人疼痛生病。普塞洛斯显然熟知这一理论并且是它的信徒,这一点我们从他对君士坦丁九世病情的描述中可以看出来。普塞洛斯认为君士坦丁身体的主要构造有了一个重大变化(即基本的体液),它们不断汇聚,破坏了先前的协调,体现在他的双脚、躯干关节和双手,随后大量地影响到了肌肉本身和背部的骨骼。这一分析基本上符合古典医学的病理解释。
普塞洛斯在《编年史》中提及多种病症,并且时常极为生动地刻画某些拜占庭帝王遭受病痛折磨时的悲惨状况。他说罗曼诺斯三世得了一种罕见而痛苦的疾病,他全身溃烂,内部开始腐坏。普塞洛斯曾经亲眼得见病痛中的罗曼诺斯,说他和一个死人几乎没什么不同。他的整个脸都肿了,脸色并不比在坟墓里死了三天的人的脸好看。伊沙克一世病重之时打算返回皇宫,普塞洛斯将他生动地比作“一棵高大的柏树被狂风猛烈地摇晃一样”,“他的确踉踉跄跄……双手在不停地发抖”。有学者分析认为,普塞洛斯刻画病痛之人的手法体现出一种写实主义的倾向,是对前人写作手法的突破,具有很大的个人原创性。
绘有罗曼诺斯三世的钱币
然而普塞洛斯这样处理的意图并不是为了表现自己对患病之人的同情,在很多情况下他将一些帝王染病视为这些人纵欲无度生活的必然结果,显示出作者的批判立场。根据普塞洛斯的记载,君士坦丁八世由于暴饮暴食以及性欲的驱使而饱受关节炎的困扰,更为糟糕的是他的双脚因此都无法行走。伊沙克一世沉迷于各种形式的狩猎活动,经常数日于野外追逐猎物而乐此不疲;可是由于不停地向熊和野猪投掷长矛,再加上右臂反复用力,伊沙克感到身体的一侧发冷。起初病情不是特别明显,但是转天他便开始发烧,而且一阵阵地发抖。伊沙克由此一病不起最终不得不退位并隐退到修道院中度完余生。另外君士坦丁九世皇帝终日不理朝政、贪图享乐,一天之中要在温水里洗几次澡,终于有一次在进进出出的时候着凉了。他的病情逐渐加剧,病毒侵袭了他的肺部,不久他便去世了。至此普塞洛斯对皇帝病症的记载已经明显带有一种批判的意味,在作者看来很多帝王染病甚至由此失去皇位或者丧命,完全是由于自身生活的不节制、纵欲过度而引起,这些人没有履行君主责任的同时,还令自己的身体遭受痛苦。
癖好、宗教情结、婚姻爱情和疾病基本上属于一个人后天的行为范畴,普塞洛斯在这些方面也基本上保持批判性立场,有时甚至大加揶揄之词。在这里我们看到的是不学无术、不务正业、信仰不纯、私生活腐朽糜烂的一群皇宫内的男男女女。普塞洛斯在上述方面着意指出11世纪拜占庭统治者行为的不当,作者在很大程度上运用了道德评判的标准。
(本文摘自赵法欣著《米哈伊尔·普塞洛斯〈编年史〉研究》,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24年11月。澎湃新闻经授权发布,作者对原文做了部分修改,原文注释从略。)